■ 陈远芝

　　我第一次坐船，是在去玉太中学上班的第一天。

　　“玉太？离县城不远，就在棉纺厂对面，只需过王家嘴渡口就到了。如果你不过河走公路，那就绕远了。”我很感谢这位热情的阿姨，让我终于知道了工作地点的捷径。我不得不有些羞涩地询问，因为在此之前，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，更不知道县城北边5公里外的涪江对岸还有个叫“王家嘴”的渡口。

　　我提着皮箱终于来到了渡口。

　　清凉的河风迅速消除了我喘着粗气的疲劳，我惊喜地学着别人慢慢走上船与岸之间搭的那块两米左右的木板。最后那一步，我认为是跳上去的，因为摇晃的船摇晃的木板让我紧张极了，生怕一不小心掉到河里。

　　这里渡船都是人工拉船——渡口两岸一根很粗的铁绳，两名船工手里分别拿着一个带着缺口的铁棍，他们用铁棍缺口正对铁绳，身子微微向前倾，然后把铁棍拉到面前又向后仰一点，如此反复，船就自然向前了。

　　看着船工稳稳站着，不紧不慢，还和大家聊天，非常轻松惬意，我很羡慕，想拉船。其中一船工笑呵呵地把铁棍递到我手中。

　　天啊，拉船原来并不那么简单。我的笑容马上就被反弹过来差点打到自己的铁棍吓得凝固了。我立刻小心翼翼，认真拉船。可不知怎么的，手中的工具不那么听使唤，要么铁棍的缺口没套上铁绳，我失重向后差点摔倒；要么就是没来得及抬起铁棍，被它向前拉着，让我站立不稳。我的手忙脚乱和惊慌失措，让船工和同船乘客都哈哈大笑起来。

　　当时私家汽车和摩托车都很少，而从王家嘴渡口过河只要1角钱（后来5角、1元），比从公路汽车直达近了很多，而且便宜很多，所以，我和很多同事上下班基本上坐船。早上在船上聊昨晚的趣闻，晚上讲当天的故事。轻柔的河风，远近的山水，我觉得，坐船真的很快乐。更重要的是，我终于学会了拉船，很多时候我都会抢着去拉船。我喜欢那种站在船上迎着风吹的感觉。

　　但是，坐船也有让人急得跳脚的时候。

　　我们知道，早上渡船一般是不等人的，因为大家都忙着乘第一班船去上班。但是王家嘴只有一只船，拉到对面大约需要半个小时。所以，如果不小心没赶上这趟船，那往返至少一个小时。而假如刚好是计划着上班时间却又没赶上，那担心迟到的紧张和郁闷就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。

　　一天早上，我穿着新买的高跟皮鞋去上班，尽管预留了时间，可是到河边还是迟了一点。远远看着船停在岸边，我急忙招呼。快接近的时候，我实在不好意思让那么多人等我，干脆脱下皮鞋，不管满地的鹅卵石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飞跑。本也慢慢启动准备离岸的船停下了，我一下子就跳上了船，非常开心。

　　“今天早上，你已经是第二个让我们停下来的了。”船工说。

　　我连声道谢，并对船上认识的不认识都笑笑表示感谢。尽管有些狼狈，但我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船上桶里的水冲洗脚上的泥沙，在左右裤管一擦就穿上鞋子。

　　有个乘客就没我那天的好运气了。

　　记得那是个冬天的早上，浓雾弥漫，河边几米开外就迷糊一片。天气寒冷，渡船四面透风，我缩着脖子根本不再热情拉船。

　　“等一下，等我一下！”岸上传来急切的呼叫。隐约一个人影向这边跳跃着过来。再近些，才看见那人竟然还骑着自行车。

　　可是船与岸的木板已经抽回船上，船已经开动了。我和几个乘客都恳请船工把船撑回去，让那人上船。当然也有表示往返一下又要耽误10来分钟表示不支持的。

　　船工大声回应——“赶下一班嘛！”

　　我们都清楚，一方面因为雾大船会开得更慢一些，另一方面，的确每次都会等人耽误那么一两分钟，大家都怕上班迟到，船工也很为难，不得不“狠心”一些。

　　所以，没有人再吭声，但都为没有登上船的人感到有些遗憾。

　　没想到，那个人跌跌撞撞飞快赶来，就在船已经离岸的情况下，利用惯性把自行车一下扔到船上，他自己也想跟着跳上船。也许船离远了一点，他一条腿上岸了，另一条腿悬在了船外。

　　我大惊，却看见船工一把拉上了那人。

　　那人惊魂未定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，但是，我们都让他先扭干裤腿，因为，他的一条腿已经被河水弄湿了，鞋子也进了水。

　　就在那次，我突然感到特别难受，心想，如果在这里有一座连接涪江两岸的大桥那该多好啊，不用等船，也不用这么惊险了。

　　不得不感叹，十多年后的今天，涪江两岸发展如此快速，昔日的王家嘴渡船已经没有了，王家嘴渡口也逐渐被人们淡忘。如今，雄伟大气的三桥、五桥、六桥贯穿县城东西，连接涪江两岸，而且成了县城与外界高速路的进出口，对岸的玉太、东岳和大榆、青岗等乡镇村道路也修到了村民的家门口。交通的便利使涪江对岸也成了经济开发的中心，企业入驻，物流发展，一辆辆小轿车奔驰在如锻的大桥和水泥路上……

　　我看见，王家嘴渡口周边村民的脸上，写满了幸福。（2017年5月）